第1428章 居庸关事变 (第2/2页)
“我已经知道了。”鲜于辅打断了副将的话,缓缓道:“此乃汉军的疲兵之计,欲败我军士气耳。”
语气虽平静,但夜色里的黑影,却似是又佝偻了一些。
歌声能传到关城,只能说明一个问题,那就是陉道上的烽燧,要么降了汉军,要么被汉军攻下。
不管是什么情况,反正多半已经丢了。
副将咽了一口口水,有些艰涩地说道:
“将军,我们的士卒,好像也有人开始在跟着唱……”
静。
死一般的安静。
良久之后,鲜于辅突然神经质般笑出声来:
“嗬嗬……哈哈……”
“某何德何能,居然还能得到与西楚霸王一样的待遇……”
十面埋伏,四面楚歌。
垓下一战,项羽兵败,乌江自刎。
现在虽说还没到十面埋伏的时候,但前后皆是汉军,左右皆是险山,与十面埋伏也差不了多少。
居庸关三万余守军,过半皆是幽州子弟。
闻得幽州乡音,又能比楚兵强得到哪里去?
只怕远不及啊。
关翼虎啊关翼虎,你这也太看得起我鲜于某人了。
连一夜都等不及。
鲜于辅抬头看天,东方的启明星已经出现。
天快亮了。
“召集众将,我有要事商议。”
待众将聚集,一夜没睡的鲜于辅坐在军议厅的主位,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满脸的疲惫,把后方的情况大略讲了一遍。
又把上半夜传回来的军情分给诸人传阅。
然后这才略有嘶哑地问道:
“依诸君所见,眼下吾等当如何?是战,是守,还是降?”
没有人回答。
虽然不少人心里已经有了猜测,但猜测是一回事,真正知道了又是一回事。
就算是有了心理准备,但在残酷的事实面前,所有人仍是心神摇曳,脸色惨白。
正如鲜于辅初得消息时那般,仓促间甚至有些不敢接受现实。
“说话,都哑了吗?”
鲜于辅一拍案几,喝问道,“汉军限时到午时前给予答复,过了这个时限,尔等欲降,也难降,不想战,也得战。”
看到众人皆是无言,就连主位上的主将似乎都被悲观所笼罩,军司马忍不住站了出来,开口道:
“将军,居庸关乃是天下雄关,关城内我们仍有三万人,粮草足以支撑一个月有余。”
“且贼人皆是骑兵,不擅攻城,吾等只需坚守不出战,贼人定不可能破城。“
”太傅得知消息后,想必会很快派来援军,到时只要我们内外夹击,未必不能击败汉军。”
军司马在军中有类监军,乃是司马懿所派,这个时候,肯定不会主张投降。
鲜于辅不置可否地看了一眼军司马:
“所言确实有理,那其他人的看法呢?”
底下幽州籍的将领虽没有说话,但都默契地以目示意了一番。
鲜于辅似乎没有注意到底下那些人的动作,只是看向军司马,说道:
“依军司马之见,吾等既要坚守待援,那就须得上下齐心。”
“如今城内将士,多有来自幽州,得闻乡里落入汉军之手,未免士气受挫。”
“今夜有人骤闻城外乡音,无不黯然落泪,恐怕此时军无战心,却不知军司马又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?”
军司马不假思索地回答道:
“军法岂是摆设?但有怠战者,斩之!”
魏国法纪森严,对于那些普通士卒来说,胆敢逃者,后方家属,无论父母妻儿,皆要受到牵连。
一念至此,军司马心里突地一下,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不太对。
咦,后方家属?
鲜于辅不等他多想,又问道:
“那依军司马所见,倘若太傅派人前来救援,何人可败那河东翼虎?”
军司马张了张嘴,一时竟是语塞。
回答不上来,军司马不禁有些羞恼:
“太傅率有河北数十万精兵,难道还会怕那区区万人?”
“呵!”鲜于辅似是在冷笑,眼中又带有轻蔑:
“那不是区区万人,那是万骑!是汉军铁骑!放眼整个河北,除非太傅亲率河北精兵救援,否则,谁敢过来救?”
郭淮?
孙礼?
牛金?
真以为畏蜀如虎是夸大之言?
更别说那河东翼虎还是头真虎。
“太傅与精兵,皆在太行与那冯贼对峙,不敢稍离。别忘了,太行西面,也有十余万汉军!”
“所以我问你,援军何来?怎么来?谁来?”
“汉军只要堵上一个月,关城内的粮草便会吃尽,到时候城内吃什么?”
“更别说现在幽州已失,军无战心,你斩得了一人,能斩百人?能斩千人?”
军司马到了这个时候,哪里还不明白鲜于辅已有了降贼之心?
他立刻下意识地按剑喝问:
“将军此话何意?莫不成你要降虏不成?”
鲜于辅没有说话,只是缓缓地扫过底下的将领,特别是那些来自幽州的。
也不知是谁呐喊了一声,直接扑向军司马:
“退无可退,战无可战,不降若何?汝要让吾等送死,那便先送你去死!”
有了鲜于辅的暗示,又有人开了头,幽州籍的将领一愣之后,皆是拔剑上前。
“贼子,敢对老将军不敬!”
“反的就是你!”
……
军司马双手难敌四拳,挡住了第一剑,却挡不住数剑分别从几个方向刺来。
只听得惨叫几声,军司马被刺死,尸首又被剁成数块,众人这才罢了手。
对于底下的混乱,鲜于辅垂首坐在那里,一动不动,恍若未见,又似睡着了一般。
待军司马死得不能再死,这才喝令住手,让亲卫进来收拾干净。
再看看那些没有动手的将领,皆是面露惊惧,鲜于辅脸上亦有痛苦之色,嘶声道:
“吾要降汉,非是为一己之身,而是为了幽州百姓。幽州已失,关城内的幽州子弟再无战心,更别说汉军还以厚利诱之。”
“今日若是不降,日后吾等莫要说弹压住军中人心,只怕吾等脑袋,都要被人砍了去向那汉军邀功。”
“老夫已愧对国恩,不愿再负同僚。若有不愿降者,可趁着天还未全亮,悄然离去,吾决不会阻拦。”
“愿降者,回去收拾一番,明日随吾前去南口。”
四面燕歌只是开始。
真要不降,过不了几日,城内将士怕都要知道只要向汉军降者,不但得分田五十亩,什税一,还能免纳口赋的消息。
作为在官渡之战就跟随曹操的老人,鲜于辅深知这么多年来,大魏境内的百姓过得有多苦。
士气低迷,军无战心的情况下,一旦这个消息传开,士卒大量逃走就是肉眼可见的事情。
真要逼急了,哗变也不是没有可能。
与其如此,还不如能在争取最大利益的时候,干脆一点。
听了鲜于辅的话,余者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,但幽州籍的将领,却是无不欢欣地向鲜于辅行礼:
“老将军所言极是。”
“老将军此举非是为己,而是为了幽州百姓是也!”
曹魏的幽州系将领,排在前三者,一是阎柔,已死;二是田豫,被排挤出幽州,出任汝南太守;三就是鲜于辅。
同时鲜于辅也是一直守在幽州的老将,在幽州系中低层将领里有着不小的威望。
但也正是因为他是幽州人,在幽州已失,又明知坚守无望的情况下,这才在权衡了一夜之后,就决定投降。
在他看来,河东翼虎率万骑进入幽州的那一刻,河北这一战,就已经结束了。
与其垂死挣扎,让幽州子弟平白送了性命,还不如让幽州少些战乱,多留些元气。
幽州本就是苦寒之地,再加上苛政重税,百姓这么多年过得实在太苦了。
鲜于辅看着下边的人多是面有解脱轻松之色,不由地叹息:
“罢了罢了,只要那河东翼虎当真能遵守诺言,吾便是被世人唾骂三姓家奴又如何?”